close

  前言:本篇是以長門賦、春宮怨等文學作品為創作基礎而寫的小說,有部分情節與漢武帝、衛子夫、陳阿嬌等歷史人物故事有相關,有需要可在閱讀本篇前參考【讀書札記】長門賦.春宮怨 這篇文章,或是自行上網搜尋相關資料。

  本篇並非歷史小說而是以歷史事件為基礎的二次創作,所以必定會有與歷史不完全符合的部份,請不必過度認真看待,另外若是有人在本篇人物關係稱謂上發現錯誤的話,可以在下方文章回應留言告訴我,我很樂意更改,也願意虛心受教。

 

城南之月(改寫自長門賦、春宮怨)       

 

  望月不禁思忖,春日宮中,未央殿前,高月下,衛皇后隨歌起舞。御賜華袍輕裹佳人。春寒之夜,料想陛下應是柔情似水,然此濃情蜜意卻未抵城南,長門宮,此即永寒之地,是永遠的寂寞的住所。一想到她的心情,就令人不禁潸然淚下,然而,憑我這樣一個地位低下的人,又能做什麼呢?除了陪她垂淚到天明,我又能做什麼?

 

  「明明這月都是一樣的,怎麼從長門宮望去就這樣遠呢?黎月,妳說呢?是不是我看錯了?」氣若游絲的聲音,那枯槁的面容實在是令我不忍再看,我從小就跟著夫人,從前夫人氣色是那樣紅潤,姿態如何嬌媚,然而此刻卻是面白如紙,身似薄紗,最近又吃得少,身子越發虛弱了。風不能久吹,日不能久曬,站也疲累,坐也乏,只有夜間輾轉反側,才徐步至庭中望月消愁,可今日,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夫人能夠安睡,今日望月,不過是徒增愁容,只因今日是當今皇后的誕辰,想必今日未央殿前,必是熱鬧歡騰之聲不斷,同一輪明月下,竟是一地歡娛兩心惆悵,我努力不讓自己流淚,卻實在禁不住,面對夫人的問題,我只有低頭不語。

 

  「黎月,妳還沒回我話呢。」

 

  「夫、夫人,晚了,進房去吧。」望著夫人,竟也只有一句這樣的話好說,我拿起外衣替夫人蓋上,「再待著恐怕要著涼了。」我輕輕的笑著,只怕過度彎曲的眼尾會就這樣擠出淚來。

 

  夫人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今晚月色很美,早上大夫替我診脈時,我寫了信給他,請他帶給陛下,也許今晚陛下高興了會來呢!妳看,這桌上都是陛下愛吃的。」

 

  陛下不會來了,夫人肯定是明白的,可是她卻從來都不肯承認,每日都要我吩咐廚房備一整桌的菜餚,就等陛下來,可是,陛下卻連一次都沒有來過,今早我吩咐廚房備菜時,也被廚娘數落了一頓,說是煮再多也是浪費,今早大夫也說了,他不願意再拿信了,上一次替夫人拿信的大夫差點丟了小命。

 

  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贊成楚服進宮,那個女人妖言惑眾,把眾人唬的一愣一愣,彷彿做場法就能挽回一切,只怪夫人求子心切,從此信了她,若沒有那女人,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若陛下不曾見過衛子夫,那奪人所愛的女人何能有今天!不過是個唱歌的,怎能與夫人這般尊貴之人相比!

 

  陛下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了,我如何能夠這樣告訴夫人?宮裡都傳說,陛下是何等震怒,縱使夫人已不在眼前,但只要誰替夫人多說一句,誰就得遭殃,夫人與陛下,今生緣份早已用盡,然而夫人如今卻仍心心念念當年陛下的金屋藏嬌。

 

  「黎月,妳知道嗎?我前幾天聽見這宮外有車聲,那肯定是陛下所乘的車的聲音!可是怎麼不進來呢?大約是公務繁忙……」

 

  前幾天打了幾聲響雷,雷雨中我聽見夫人在唱歌,然而不論歌聲如何美妙,陛下都不會來了,我想這麼告訴夫人,可是,我也只能輕聲說一句:「夫人,天色晚了,進房吧。」

 

  夫人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黎月,這月色,不知司馬先生是否也看見了?我想請他寫進賦裡,多美多好的夜晚,恰如我心……」

 

  「夫人……」我話音未落之際,夫人卻突然厲聲喝道:「我不進房!不進房!今晚陛下一定會來的!他會再喊我的名,再聽我唱。那個下賤的女人算甚麼!我不會輸她,不過是個會唱的小僕傭,我會讓她後悔,她會有報應!我就要等著看她的下場!」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呢?她已不是我從前認識的夫人,不過是個妒火纏身的怨婦。她面容憔悴,只有仇恨的眼是真的,咒罵的嘴是實的,除了被冷落且帶罪的事實之外,這個女人一無所有,我無能為力,只有哭泣。淚眼婆娑中,夫人靜了下來,皺眉不語,沉吟半晌之後,才低聲說道:「把東西收下去。」

 

  收著一盤盤冷掉的佳餚,夫人始終沉默著,閉上雙眼,一行清淚緩緩滑過臉頰,我不忍再看,拿起盤子走向廚房,踽踽獨行於月光灑落的小徑中,風聲顫動,落花無數,悲悽琴音再起,想必是夫人在彈琴了,琴音無處不見哀悽,彷彿所有的愁緒都已融在每個虛飄的音符裡,這樣的思念,會殺人的!為何陛下聽不見呢?這樣的深情,怎能充耳不聞?

 

  深夜的廚房,廚娘與小廝在灶旁睡著,外邊的愁風吹不進這裡,長門宮裡,就屬這裡最寧靜了,沒有絲毫的悲喜,只有每日飄香的飯食,廚娘忙碌,小廝揮汗,今日冷落的飯食,明日又是一桌溫熱的佳餚。在這裡的一切,只有實際的日常,而無飄渺無邊的情思,夫人的愁是虛,而我的人生卻是實,虛實之間,這兩條平行線永無相交之日,這才是真實,我永遠都無法進入夫人的愁緒當中,只因那悲傷並不屬於我,那樣虛無飄邈的世界,不是我一個下人所能觸及,再多的同情與疼惜,總有一天也將化為泡影吧?

 

  望著收拾乾淨的桌面,以溼布擦拭,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替夫人倒上一杯溫熱的香茶,我已明白,我的憐惜要是再多,便是逾矩了,所以,我不再想了,也不再說了,這都是要結束的。

 

夫人的哀歌還繼續著,她的哀愁還沒完,永無止盡,究年歲而不敢忘。

 

「夫人……」我躊躇著,走到夫人身邊,忍不住緊抿下唇,然而,一切都要結束,它總得要有個結束,「從前夫人常說要替我尋個好人家,我想也該是時候……」

 

是的,一切都要結束了。樂音嘎然而止,夫人的纖纖玉手停留在琴弦上,那被凍的通紅的指間顫抖著,落下一個個破碎的音符。

 

「黎月,妳說什麼?」

 

「還麻煩夫人……」袖口突然感到一陣沉甸甸的,那是夫人雙手的重量,她緊抓著我的衣袖,這樣大的力氣是從何而來?

 

「黎月,我只有妳了阿……只剩下妳了……」她低著頭,全身因過度用力而不停顫抖著,她沒有淚,然而卻哽咽著,她的淚,是要留給陛下的。

 

我輕握著夫人的手,微笑著,只有輕聲說句:「夫人,您的手都凍壞了,進房歇著吧。」

 

我帶著夫人回房就寢,夫人帶著淚睡著了。離開夫人的房間後,我走過落紅滿徑的小路,月下竹葉颯颯作響,在被荷花環繞的涼亭中,卻有一男子的身影,我出聲喊道:「司馬先生,這麼晚了請問有何事呢?」

 

「我在想,在這樣的月夜,即便只有在夢中,要是夫人能與陛下相見就好了。」他輕笑著,隨手拿起手邊的酒一飲,望著明月,那俊俏的面容隨即被蓋上一層陰鬱的色彩,他閉上雙眼,輕聲說道:「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司馬先生,請您回去吧……不要再來見我了。」

 

「妳不高興我來?」他睜開眼,望著我,然而我卻不敢再看他一眼,他瞳孔中所映出的我的身影,表情是怎樣的呢?我害怕我看見面露笑容的自己,這歡快的心情,這份情思,終有一天是要消逝的,我害怕,也無力承受。

 

「司馬先生,請您回去吧,晚了,您夫人會不高興的。」我垂下眼,不願再看他一眼,雙手握緊著裙擺,然而,內心卻似乎藏著某種期待。可是,我又能期待什麼呢?一切都要結束,而且非得結束不可。

 

只聽見他腳步聲愈來愈遠,碎石子路沙沙作響。待他走遠後,我才走進涼亭中,坐在方才他曾坐過的位置上,仍有些許餘溫,這樣就夠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晚風吹來荷花的香氣,我輕輕閉上雙眼,彷彿聽見遠方傳來裊裊笛音,在笛聲中,我擁抱著荷香入眠。

 

 

                                                      <全文完>

 

 

 

 

 

 


arrow
arrow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橙萱一日 的頭像
    橙萱一日

    Soliloquy。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橙萱一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