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iloquy。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讀書札記】金大班的最後一夜

  最後一夜，往事一一浮現，那些浮華的、如夢的，以為早已是過眼雲煙的，都一一再現，在那舞池之中旋轉，在注燈下起舞的，是舞女的人生。

  舞女的心也是肉做的，金兆麗正是那樣一個女人。舞女又如何？舞客無情又如何？金大班的身上，全然沒有舞女那般的悲慘、無奈的形象，她堅強、性格剛烈，同時卻又慈悲，那樣一個「玉觀音」的形象，普渡著舞池裡的芸芸眾生，我想，她大概是所有舞女當中，最「真」的一個了，她哭過、笑過、栽過跟頭過，也曾那樣癡心愛過，最後，更是慈悲地對一切感到諒解。

  那些芸芸眾生，棉紗大王潘金榮、癡情青年秦雄、實心踏實的橡膠廠老闆陳榮發，還有從前曾令她一度傾心的月如，她陪伴他們、渡化她們；以她慈悲的胸懷包容他們，她將縮瑟顫抖的朱鳳接了過來，縱使最後她精心教育的朱鳳仍栽倒在男人手上，她忿怒歸忿怒，卻仍是慈悲，仍是體諒，遙想自己從前的傻，她選擇，以最瀟灑的姿態，卸下鑽戒。玉觀音的慈悲包含著一股俠氣，她行走人間，渡化眾生，可她心裡，誰來渡她？玉觀音究竟也是肉做的，也是會寂寞的。

  金大班確實是頭牌，眾多的舞客都曾對她動過心，可我始終認為她不是做頭牌的料，只因她的慈悲往往使自己在毫無知覺下動了真情，她沒有蕭紅美的毒辣，也沒有吳喜奎那樣的虛偽，她自認造孽，卻也沒想過辯解，她坦蕩蕩地想著：要去地獄便去了吧！她的真率使她站在人生道路上不斷回首，卻只是惘然。她內心的孤寂，旁人是看不見的，對於信徒來說，尋求慰藉的當下，哪裡會在意玉觀音心中的寂寞？

  然而，只有那一刻，只有在面對那一張張羞赧靦腆的笑容的時候，金兆麗能感受到自身的純潔，寬慰的淚水，洗盡了她身上的汙濁，在她扮演教育者的角色去渡化人的時候，唯有那一刻，她能被自己的溫柔包圍，縱使心懷寂寞，但在她渡化眾生之時，玉觀音，同時也在渡化自己的靈魂。

  最後一夜過後，玉觀音的明天，大概仍是渡人渡己吧！只是，已不是在舞池中、不在夜巴黎中，而是在台北的街道上，每個台北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