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
第七章 七年前,王的故事﹝上﹞
眼前那個高大的身影,寬肩,白皙的皮膚,既柔順又漂亮的銀髮,以及和自己擁有相同色調的血之瞳,這一切都
是少年的嚮往,眼前的男子是他所憧憬的,如偶像般的化身。
我永遠都追不上他，少年心想，黑髮蓋住了他的前額，血紅色的雙瞳在髮絲之間若隱若現。
在這世上只有眼前的男子,和父親有資格站在他的前方行走,在少年未來漫長的人生之中,也就只有這兩個
男人有資格被允許超越自己。
「不能被任何人超越,你必須要是最完美的!」這句話在耳邊已經不知聽過幾百回,像是詛咒似的,總會有人
在身旁耳提面命的叮嚀著。
※ ※ ※
「夏爾,你在做什麼?快走啊!」銀髮少年回過頭,對比自己矮了幾個頭的孩子說道：「我知道很累,可是這
是訓練啊!你要是不變強,這個世界是不會原諒你的!」
「玄亦哥哥,我才不想當什麼王……我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十歲小孩,這麼想當王,
那就讓哥哥去當就好了啊!你是德古拉一族的長子,也是父王的孩子,有什麼不可
以?比起我…..優秀的玄亦哥哥更適合當夜行世界的王者啊!」
「你以為我不想當王嗎?」名喚玄亦的銀髮少年瞪著夏爾,血紅色的瞳孔映照出夏爾那充滿稚氣的童顏。
「既然這樣…..那王位讓給你,當君王什麼的…一點也不適合我!」
「讓出王位?哼!竟然將夜王崇高的地位說得像垃圾...你可知道我是想當王也當不上?不管我如何努力,再怎
麼優秀…我也成不了王!」玄亦別過頭,表情猙獰,他壓低了聲音,不讓自己的怒氣顯現：「是長子又怎麼
樣?流有王族之血又如何?只要不是『夜后』的孩子,就沒有王位繼承權!我這個長子不過是由側室所生,和
由正室所生下的次子你相比,我連爭奪王位的資格都沒有!就因為我這銀白的頭髮,與黑髮紅眼的德古拉不
同!」
「玄亦哥哥?」夏爾輕輕地扯著玄亦的袖口,臉上驚恐的神情,毫不掩飾的說明了他的心情。
「抱歉….」玄亦伸出手,輕拍夏爾的頭說：「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忘掉吧!我可不會因為你累就背你喔!快
點走吧!」
「太好了….哥哥還是哥哥….剛才….哥哥的眼神好可怕,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沒這回事,走了啦!快到午夜了,得在午夜前把訓練做完,今晚父王要接見我們,遲到了就不好了!」
「嗯!」
※ ※ ※
「第一皇子,玄亦‧德古拉以及皇儲陛下,夏爾‧德古拉駕到!」站在門邊的守衛以宏亮的嗓音大喊著。
「謝謝你,可以請你退下嗎?」玄亦冷冷的說道,他甚至連看也不看守衛一眼。
「Yes!Your Highness!﹝遵命,殿下﹞」士兵回道。
「今天沒有遲到呢!」在王座上批著紅色王袍的青年笑道：「知道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傳喚你們來見我,是因
為什麼嗎?」
「回父王,是因為明日夏爾的『成年禮』吧?可是...恕我直言,相關的準備事項,大臣們應該都已經準備好
了,現在叫我們來,我認為沒有必要。」
「都已經叫外人退下,還這麼嚴肅啊?哈哈,放鬆點,對我這麼畢恭畢敬得,跟那些貴族和大臣不是一樣嗎?來,
夏爾,過來!」
「父王!你……」
玄亦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夏爾就朝青年奔去。
「父王!哈哈哈!」夏爾被青年抱在懷裡,笑得燦爛。
「明天的成年禮會有很多貴族來參加,會收到很多禮物喔!對了!成年的禮物你想要什麼?不管是什麼,都可
以喔!因為明天是特別的日子啊!」
「我想要……」
「父王!請你認真點!」玄亦不滿的大吼。
「真是的,老擺張撲克臉,你是不是正值叛逆期啊?」青年說道。
「叛…..算了!如果父王沒有別的事情,那我要回房休息了!」
「喂!不要這樣嘛!我難得今天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少,我們父子聊聊天吧!」
「夜王─沃爾陛下,要聊天的話,請你另外找人吧!我沒那個閒工夫陪你!」
「唉¬─真是不可愛啊!那如果我說跟『王位繼承』有關係的話呢?」沃爾笑著。
「那個…父王…..能不能讓玄亦哥哥當夜王呢?我啊…對王的位子沒有興趣…」夏爾說著。
「這個嘛……我正好要和你哥哥談這個呢!對了,夏爾,你不是一到晚上就想睡嗎?你現在很睏吧?我要和你
哥哥單獨談談,你先去睡覺吧!」
「真的可以嗎?平常在晚上睡的話,會被藍雪老師罵的,他老是說我『日夜不分』,現在睡覺真的沒關係
嗎?」夏爾瞪大了雙眼,天真的笑著問道。
「怕什麼?如果蘭雪敢罵你,就說是我准你的就好了!快去!」
※ ※ ※
「你說王位的事......到底是指什麼?不管怎麼樣,下任的夜王都已經決定是夏爾了吧?反正我這雜種,根本沒
資格……與其這樣痛苦的揹負罪孽,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被生下來！」玄亦緊握著拳頭，不滿全顯在臉
上。
「玄亦,別這麼說,根本沒有什麼罪孽,你的母親是個溫柔的女人,你應該要為繼承母親血統的自己感到驕傲
才對,你並沒有錯,我是說真的!你很優秀,不管做什麼,都符合王室對你的期待,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你所
希望的,我這個做父親的都無法給你任何回報。」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把你的慈悲留給人民吧!我不過是側室所生的孩子不值得你給予這麼多的關愛!更何
況,我這遺傳自母親的銀髮,一點也不像王室的成員,我勸你最好快點把我逐出王室,免得讓那些大臣在背後
對你閒言閒語,就像……你驅逐我的母親那樣!只因為她是被夜行世界定義為劣等的民族!貴族與王室,不管
是那一方都沒有地方可以容得下,擁有一半『狼族』血統的我!」玄亦仍舊緊握著拳頭,惡狠狠的瞪著沃
爾。
「......那是不得已的事,能夠挽留住你,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說,當時夜后一直無法產下皇子,為了不讓
繼承者的位置空下來,我才決定再娶一名妻子,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你的母親,她是個既溫柔,又美麗的女
人,我和妳的母親墜入愛河,不管兩族反對,我娶了身為狼族公主的你的母親……」沃爾低著頭,一臉痛苦得
繼續說：「沒想到,在生下你沒多久,大臣就編造理由,讓你的母親背負重罪,輿論的壓力重得讓王室喘不過
氣,為了安撫民心,我才……我在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是非常的痛苦啊!」
「既然這樣……現在已經有夏爾擔任繼承者了,我也沒必要留下來!你就在明天的成年禮上驅逐我好了!在
這樣生活下去,我不知道我會對王室做出什麼事!成不了王,就放我自由!」
「我不會這樣做的!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這樣對你!你要恨,就恨我吧!我知道就算你這樣說,你也不會真
的毀了王室,我知道你的本質,你不是那種人。其實只要我堅持,我也能讓你當王。」沃爾抬起頭,正眼直視
著玄亦。
玄亦銀色的髮絲,即使是在昏黃的燈光下,仍就是那樣的耀眼,只有真正的貴族,才能散發出那樣的光芒。
「我能……成為王?」玄亦瞪大了雙眼，原以為無法實現的夢，竟因沃爾的一句話便可能實現，他專注地
聆聽沃爾說的每一句話，只因為他期待著沃爾會說出他想要的回答。
但是，沃爾卻沒有那麼做。
「但是……就算有權力,我也不會那樣做!因為……你，不配為王。你的確是很優秀,但是,你太過自滿,你痛
恨人類,好戰,除了夜行者之外的民族,你都無法以慈悲之心去對待。身為王,就必須愛著子民,王是為了人民
而生,無法將愛自私的給予特定的人,而是必須均等的分給人民,就像我不能為了陪伴你們兄弟倆,而荒廢政
事一樣,你懂嗎?這個夜行世界,可不是只由夜行者所組成,這世界的每個子民,都是夜行者,只是他們來自不
同種族而已。」
玄亦緊握拳頭的雙手,從指縫中滲出了鮮紅色的血,那是所有平民都夢寐以求想要得到得貴族之血,尤其是
王室成員的鮮血更是珍貴,光是一滴血,要賣給平民,都能以天價賣出。只要喝下貴族的血,就能擁有貴族一
半的力量,光是這個理由便能讓無數的平民花大把鈔票去賄賂貴族了。
「不配為王?哼!真是笑話!」玄亦的鮮血滴在以高級絨布至成的長地毯上,即使是紅色的絨毯,被貴族之血
染上,也顯現出了顯眼的赤色,「就算你是夜王,是我的父親也不能這樣污辱我,我的自尊不允許!我說什麼也
要成為王給你看!什麼慈悲、良善,那種東西根本不需要存在!」
「玄亦!你說這什麼話!」沃爾憤怒的起身,正想嚴厲喝斥玄亦時,眼前的少年已經背對著他,準備離開了。
「恕我告退,夜王大人,還是說……你要為我剛才失禮的表現,下令殺了我?」玄亦露出陰狠的微笑,他淡淡
的說：「不殺我嗎?我想你也沒那個膽量,你這個懦弱的國王!」
沃爾看著逐漸關上的大門,緩緩說道：「玄亦,你的孤傲總有一天會毀了你,你身邊的人都將因此離你遠
去。但願那天,永遠都不要到來。就算那天真的到來,我也會阻止這一切的,這是身為王….也是身為你父親
的….我的責任。」
大廳裡,空蕩蕩的只剩沃爾一人,玄亦方才那充滿攻擊性的話語,彷彿還在大廳中迴盪著,反覆的在沃爾的耳
邊響起。
※ ※ ※
「真是狂妄，竟說我不配為王….不過，無所謂……不管他怎麼說，能成王的，就只有我一個！王的位
置，我誰也不讓。」玄亦舔拭著掌心流出的鮮血說道。那銀白長髮下隱藏的，是足以摧毀夜之帝國的強
大野心。被黑夜籠罩得的長廊上,那銀白的髮絲,與由窗邊透進室內的皎潔月光相輝映,迷幻的銀光,勾勒出
玄亦臉部的完美線條,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嘲諷似的笑著：「等著看吧!王的位置,由我拿下!誰都別想阻撓
我!」
※ ※ ※
銀白的長髮隨著腳步聲舞動，自孔竅中發出的淡淡紅光，滲出憎恨與痛苦，緩緩開啟門扉，少年的眉頭
不禁一皺，從前的慘痛記憶全在一瞬間湧上心頭，過去的痛，他不可能忘，幾千年來的恨，隨著千百次
的輪迴，照理說是該淡忘，可他卻怎樣也忘不了，一切都被奪去的那天，猶如深深刻畫於靈魂之上，精
神稍一懈怠，便會不自覺想起的痛。
「等著看吧!我以永恆之槍（Gungnir）發誓，我一定……要把我失去的一切全討回來!」
銀白色的身影沒入黑暗的房間，裡頭的少年睡得正香，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不難令人猜想到，少年正
做著虛幻的美夢。
玄亦望著少年以極小的聲音說道：「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殺了你一次，沒想到竟然又讓我在同一個時代遇
見你，殺了你的身體，卻殺不了你的靈魂，而且沒想到現在的關係，竟和從前是如此相似……」玄亦將
手伸向少年，臉上的表情逐漸扭曲，他低聲道：「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你總是擁有我想要的一切，就算
是你再次重生，記憶全失的現在也一樣，總是……不知不覺的將我想要的東西奪去，如果我殺不死你的
靈魂，那麼，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將你的肉體毀滅……」
緩緩伸向少年的手掌，覆蓋住了少年纖細的頸子，在轉瞬之間，緊緊的，如鎖一般扣住。
氣管被堵住的少年，不停掙扎著，血紅的眼茫然地望著漸趨模糊的銀色身影，無力的手臂，用盡全力想
將咽喉上的壓力推開，但是他卻無法反抗。
「為什…麼…..為..」少年的雙手顫抖著，當他明白無法抵抗眼前的強大力量之後，他放棄了。少年將手
按在那想致他於死地的手臂之上，以微弱的聲音說：「哥…哥…哥哥…」
玄亦鬆開手，他無奈的垂下肩來，儘管殺意不斷的從內心深處湧現，但一聽眼前的少年一聲呼喚，便軟
弱了下來，儘管憎恨，但與少年一起度過的時光，那些，即使是沉浸於痛苦之中，也曾令他真心感到快
樂的瞬間，並非是虛假的。
「厄…咳咳….呼哈…呼….」少年大口將氣體吸進肺部，摀著嘴不停地咳嗽著。
「夏爾，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恨你。」
才剛說完，玄亦又再度消失於黑暗之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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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永恆之槍（Gungnir）：北歐神話中，諸神之父的奧丁（Odin）左手所持有的長槍，又稱昆古尼爾，當
奧丁擲出此長槍劃過天際時，會出現亮光，人類便稱之為「閃電」。此槍每投必中。這槍是神聖的，一
但對它發誓，便不能反悔
資料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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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後記：
這一次的篇幅是七個章節以來最短的，不過因為這一部分對於整個故事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一段，雖然將
兩部分合為一章也行，但是我還是覺得這部分分為上、下兩章會比較好，另外，這並不代表自這兩章以
後，故事會完全進入主線劇情，其實我還希望能更加深角色之間的情感，所以一邊進行主線，以及較輕
鬆的副線，是我對這個故事所安排的走向，只是會不會如我所願就不知道了。
我常常會有一種感覺，在寫文章的時候，好像不是自己在寫，而是「文字」和「情感」拉著我的手將
章寫出，有時候當文章變成自己無法控制的情況時(也就是寫出來的，和所想的不一樣時)，就會有種
「被耍了」的感覺，然後下次就會更想去控制文字(雖然基本上都是我被控制)，而且，其實我在寫文章
時(尤其是小說)我完全是「放空」狀態……腦裡運行的，並非文字，而是像動畫一樣的，各個角色都會
在那個時候活起來，讓故事進行下去，然後，不知不覺的，角色們的關係也會在那時確立，雖然現在看
來這篇小說裡的角色們，沒有什麼深刻的關係，更沒有什麼作為，但在我腦裡，所有的人物，卻比在文
章裡更加活躍地事故事變得更加精采!(我個人認為，這是相當奇妙的一件事，或許，這正是寫文章的樂趣
所在吧!)
這次的章回後記打好多……(比起文章我好像對此更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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